互聯網下半場的戰爭已經打響。
工廠,一個聽起來似乎有點遙遠的名詞,正在成為各方力量爭搶的目標。我們把這場戰爭稱為“工廠革命”。
“搶”工廠的力量主要有幾種:
第一種力量是電商公司。阿里、京東、拼多多等電商巨頭,利用他們多年在消費市場耕耘積累的數據、流量、消費者洞察、營銷手段以及技術來賦能工廠,用C2M的方式進行柔性制造技術的改造。
第二種力量是領先的制造業企業。工業富聯、三一重工、海爾等制造業巨頭,深耕產業多年,率先改造自己的生產線,追求生產過程的可感知、可預測、可控制,最終實現智能制造。沒有誰比它們更懂制造,他們的經驗和技術完全可以外溢,幫助更多的制造企業突破智能制造。
第三種力量是科技公司。那些5G、人工智能、云計算、視覺識別等領域的科技公司,正在全力把各自的技術投入到工廠革命的前沿。萬物互聯,是這場工廠革命的底層技術邏輯,感知、傳輸、計算等新技術最重要的落地場景就在工廠。
上述三種力量,在這場“搶”工廠的戰爭中,既有交鋒,也有協作,他們發揮各自的優勢向工廠端延伸,實質上掀起的是一場產業互聯網的革命。
“搶”工廠的背后,是至少40萬億的存量市場。根據國家統計局數據,2019年我國經濟總量接近100萬億元,工業占比39%,將近40萬億元。這一龐大的市場,互聯網最新技術的滲透率還很低,技術紅利遠沒有充分體現,“工廠革命”發生在一片肥沃的土壤里。
和二十年前的消費互聯網革命相比,這一場剛剛開始的產業互聯網革命,影響更為深遠:
上一輪消費互聯網的革命,利用的是互聯網和移動互聯網技術,改變的是交易方式,提升的是交易效率。這一輪變革,利用的是5G、云、AI技術,在生產領域進行了一場產業革命,改變的是生產方式,提升的是制造效率。這一輪變革還有一個重大的不同,就是巨頭入場。
不僅阿里、京東、拼多多等互聯網巨頭在全力投入,制造業巨頭同樣入場廝殺。而二十年前的那場變革,互聯網公司剛剛初創,以攪局者的身份登場,就掀起了一場摧枯拉朽的革命。相比之下,眼下這場變革所能激發的能量可想而知。
這是一場宏大的變革,硝煙才剛剛燃起。就如二十年前無法想象今日之消費場景,我們也無法預測這場工廠革命未來的圖景,戰爭的終局如何,誰會是贏家,現在都尚難判斷。但可以預見的是,工廠革命,必然引發一輪產業分工的調整。
誰都無法獨立主導和完成這場革命,每一股力量,都要在這場變革中找到自己的角色;每一個參與者,在推動這場變革的過程中自身也要保持不斷進化。五年、十年之后,“工廠”會是一個全新的概念,一種數字化、智能化的生產方式,將把中國制造推向一個全新的高度。
中國企業家雜志推出《工廠革命》的第一篇章:電商“搶”工廠。記者深入阿里、京東、拼多多三大電商巨頭采訪,力圖深入挖掘和全面梳理各個平臺在C2M戰爭中的不同邏輯、優勢和路徑。
01
電商“搶”工廠:C2M的戰爭
2016年10月,站在云棲大會的開幕舞臺上,馬云宣告,純電商時代即將結束,新制造等“五新”將對各行各業產生巨大的沖擊和影響。他預判,過去的三十年,制造講究的是規模化、標準化,未來的三十年講究的則是智慧化、個性化、定制化。
變化,總讓人興奮。
“40萬億的社會零售總額里,電子商務大概占比85%,也就是說在制造端30萬億~40萬億的蛋糕,但今天,互聯網化或者技術的紅利在其中的滲透比例還非常低。”2020年12月,杭州犀牛智造工廠內,犀牛智造CEO伍學剛在接受《中國企業家》專訪時用數字佐證了新制造的藍圖。
2020年9月,被阿里巴巴“雪藏”三年的新制造平臺犀牛智造正式亮相,稱為“一號工程”的犀牛智造工廠也在杭州正式投產,這個專門為中小企業服務的數字化、智能化制造平臺揭開神秘面紗,開始了對新制造的探索。
阿里巴巴最早對制造業的探索可追溯到2013年。當時,阿里巴巴旗下1688事業部推出了一個連接淘寶賣家與工廠的C2M平臺淘工廠。和犀牛智造一樣,淘工廠最初改造的也是中小服裝企業。
C2M是Customer to Manufacturer的縮寫,即用戶直連制造,它是產業互聯網時代新型的生產制造和商業形態。C2M基于IT技術,以柔性化、定制化的生產線,將消費者的需求與供應商直連,實現按需生產。
把觸角伸向上游的互聯網企業遠不止阿里巴巴一家。
2018年12月,拼多多對C2M全面布局,啟動“新品牌計劃”,采用C2M模式與制造商共同打造爆款產品;2019年8月,京東通過旗下“京東京造”啟動C2M個性定制服務,2020年11月25日,京東發布“C2M智能工廠”計劃。
C2M給電商平臺帶來了新的機會。在零售供應鏈中,電商平臺可以扮演更重要的角色,逐漸成為生態圈的領導者,他們通過了解客戶的需求,參與設計、生產、物流、配送等多個環節供應鏈的協同和優化,幫助降低庫存成本,提高庫存周轉率,同時幫助提升消費者的體驗與忠誠度。
一場用數字化技術撬動的工廠革命正在萌芽。
01
消亡的純電商
“純‘電子商務’這個詞可能很快就會被淘汰。其實阿里巴巴將不再提‘電子商務’這一說法,因為電子商務只是一個擺渡的船。”4年前,馬云曾這樣預測。
在中歐國際工商學院運營及供應鏈管理學教授趙先德看來,阿里巴巴等電商平臺撕掉純電商標簽、觸達制造端,與行業天花板及競爭不無關系。
互聯網與零售的上半場,大家都在強調交易效率,努力通過規模效應降低成本。當交易效率走到飽和點,交易效率的水平也已觸達天花板,電商平臺怎樣才能賺錢?
趙先德認為,一種方式就是要比制造商更了解客戶需求。積累了大量消費者數據的電商平臺開始考慮反向定制,即C2M的可能性。
“由于靠近客戶,基于平臺上眾多不同客戶的行為特征,電商平臺可以去分析客戶喜好、需求,并通過數據分析反過來去指導上游品牌商、制造商去設計產品。由于傳統工廠的數字化程度不高,電商平臺數字化的能力比他們強,這就導致電商最終研究出C2M模式將用戶和工廠連起來。”趙先德分析。
此外,電商競爭、消費者需求都在2020年的一場新冠肺炎疫情中被加快了。疫情使人們有更多的時間去逛電商平臺,對定制化的需求也變得更多;疫情也加速推動了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進程。隨著數字化的深入,產業鏈協同及效率的提升,制造商柔性能力的提升,都促使C2M模式爆發出越來越強的生命力。
嘉御基金董事長兼創始合伙人、前阿里巴巴B2B總裁衛哲認為,電商通過C2M觸達制造端,有兩個重要的先決條件:
首先,十年前,電商平臺還是一個千億級的交易規模,現在單一電商平臺已經是萬億級的交易規模了。只有到達萬億級規模的時候,落到一個品類、一個單品上,才能夠形成相對比較可觀的訂單。
第二個條件則是,柔性供應鏈的能力在過去十年得到了很大的提高。產業不是一夜之間變成C2M,以前C2F(Customer to Factory,消費者對工廠)等概念都曾被電商所提出,但為什么走不通?因為工廠需要逐步把柔性供應鏈能力摸索出來。
衛哲以服裝行業為例說道,以往服裝行業的柔性程度幾乎是以季度為周期運轉,但通過這十年在供應鏈上的積累,已經做到了按周進行翻單、追單,柔性供應鏈的進步速度提升了近10倍。
“評估一個C2M是否成功或者成立,應該站在三個角度來看:工廠是否獲得更高的毛利?消費者沒有付出更高的溢價獲得相對個性化的產品?整個流通環節中的庫存比沒有做C2M之前是否大幅度下降?”衛哲認為。
目前,C2M平臺主要有以下幾種模式:
第一種是自營電商模式。電商利用自身平臺了解客戶的需求,利用自身在了解客戶需求過程中得到的獨特知識和信息,和品牌商合作設計生產自有品牌的產品,這些產品往往是高品質、基于某些客戶群體的需求來定制的。
另外一種模式是電商平臺和OEM(Original Equipment Manufacturer,代工生產)廠商進行合作。這些產品往往通過電商平臺的協作協同,直接賣給了消費者,使得價格能夠下來,但這些產品并沒有品牌,或者叫白牌。
趙先德介紹,在第二個類別中,有兩種不太一樣的模式:拼多多、淘工廠是基于需求去生產,然后通過平臺出售;還有一類是智能制造平臺組織協調的C2M,比如紅領集團通過自己打造的酷特智能制造平臺,就是整合自己的工廠或者第三方工廠拿客戶定制化訂單。
02
50%與5%之間的鴻溝
哈佛商學院教授、“顛覆性創新”理論創始人克萊頓·克里斯坦森曾做過一次創新調研:絕大部分企業做的新產品,只有5%的成功,但這些企業在新產品研發上的費用卻占到企業整體預算的50%。
5%的成功率和50%的預算。周伯文看到這個對比數字后頗為感慨:“大家都知道,不推出新產品,企業就會慢慢丟失市場,就會死;但要去創新,成功的概率只有5%,這是創新最核心的痛點。”
周伯文是京東集團技術委員會主席,也是京東智聯云總裁、京東人工智能研究院院長。他從技術的角度思考:有沒有什么辦法讓這兩個數字更匹配一些?這也是京東C2M的初心。
在京東技術能力的支撐下,目前京東C2M系統可以使其合作的C2M新品上市周期比以前縮短80%以上。
周伯文希望京東做的是“全人工智能的C2M”:用AI去理解用戶的潛在需求,“通過神經網絡,去模擬用戶的反應,再通過另外一個神經網絡,去模擬這個產品應該怎么去迭代。”
京東首席戰略官廖建文總結,供應鏈的終極是C2M,“零售每年都會發生很大的變化,但供應鏈是不變的。放眼全球,具備領先優勢的零售型公司也普遍具備強大的供應鏈整合能力。”
京東零售管理著500多萬個SKU,運營著700多個倉庫,零售庫存周轉效率則達到了34天。京東標榜的“多快好省”、極速送達,背后實際上是在不斷提升著零售行業的供應鏈效率。
C2M供應鏈創新模式有兩個特征:一是要根據消費者的需求來組織設計和生產產品與服務;二是要盡可能地砍掉從生產商到最終消費者的中間環節。周伯文表示,未來京東將通過人工智能、5G、物聯網、云計算等技術,用“C2M智能工廠”把生產、流通、服務整個環節串聯起來。
C2M直接連接消費者與工廠,給品牌商和工廠的創新同樣帶來了新的機會,比如它極大降低了中小廠家市場調研、產品開發的門檻,幫助制造端、供應端從微笑曲線的一端向兩端延伸。
通過與電商平臺合作,工廠拉近了與用戶的距離,反應速度更快,能更精確地基于用戶需求來設計和生產產品,減少了設計研發的時間,降低試錯的成本,同時降低中間環節的庫存及浪費,從而提高了他們的盈利能力。
C2M似乎成為中國工廠低價值以及中國制造業過剩產能的解藥。多家機構預測,C2M產業將在未來4年內保持高速的增長,并將于2022年邁入萬億級的市場。
不過,工廠也面臨一些挑戰:第一,如何通過數字化技術的應用,實現與C2M平臺更深度的數字化整合;第二,如何建立小批量多批次快速響應的能力;他們還面臨著有一部分需求現在變成了快速響應的定制化需求。
03
重塑制造業
中金公司近日發布的分析報告認為,過去十多年,電商行業走過了B2C和F2C等階段,C2M將是業態進化的下一方向。
現階段對C2M的探索,多以電商平臺型企業主導的對制造業進行重塑。中金公司認為,從目前行業的實踐來看,C2M首先需要在供給側進行柔性生產改造:
其一是技術升級。一方面要將制造商和消費者、供給端和需求端的數據打通,將B端供應鏈及C端入口之間各級軟件系統互聯;另一方面是要對生產線進行數字化、智能化改造。
其二是管理革命。要以更靈活、更動態的人員組織形態支撐柔性制造的實現;其次是要在需求側導入與柔性生產相匹配的柔性訂單,使得制造商的柔性生產能力得到充分地發揮。
根據工商注冊信息,全國一共有670萬家制造業工廠,但制造業工廠流通數字化的程度還不到20%,工廠數字化潛力巨大。同時,我國仍有著廣袤的尚未開發的市場,數字化可以幫助670萬中小企業工廠連接這些需求,為C2M帶來機會。
尤其是對于制造端來說,C2M模式提高了制造企業的生產率,推動企業生產線、供應鏈、內部管理制度乃至整個商業模式的變革,使得傳統商品的生產制造能夠像軟件一樣實現快速迭代升級,是對供給側的深層次改造。
例如,在犀牛智造工廠內,每塊面料都有自己的“身份ID”,進廠、裁剪、縫制、出廠可全鏈路跟蹤;產前排位、生產排期、吊掛路線,都由AI機器來做決策。以往須清點物料和檢查排期才能確定的工期,在犀牛智造工廠一鍵即可得到秒級回復。
C2M不是簡單的商業模式變革,它本質上是對供給側全方位的升級。
C2M主要是制造商對自身生產的軟硬件系統升級、經營管理機制的改革來實現。中金公司的分析報告指出,隨著阿里巴巴、京東等消費互聯網巨頭集體轉向產業互聯網,它們在數字化賦能方面的能力也會逐步得到增強,成為C2M的重要參與者。
隨著阿里、京東、拼多多等企業更加重視下沉市場,巨頭之間的C2M大戰一觸即發。同時也將孵化出一批原生于產業互聯網的平臺型企業,如依文集團旗下的集合智造,其創始人夏華的邏輯是:在整合好后端的產業鏈之后,不斷拓展前端的渠道。
放眼目前的C2M市場,各家雖然都有不同的優勢和邏輯,但未來一定會在產業鏈上短兵相接。互聯網巨頭之間的競爭一定會到達產業邏輯,而不僅僅停留在數據和用戶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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