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的深秋，昔日的線下零售商超巨頭們仍在泥潭之中掙扎。

  繼名創優品收購永輝超市部分股權后，有關大潤發或將易主的猜測也進一步加劇;*ST步高母公司步步高投資集團股份有限公司新增一則破產審查案件;曾經與永輝超市比肩的“民營超市第一股”人人樂，依靠出賣子公司止損;家樂福、沃爾瑪等傳統大賣場不斷閉店“瘦身”。整個傳統商超行業新聞不斷。對那些曾經輝煌的零售商超巨頭來說，其陷入不斷虧損與掙扎的背后，是復雜的內因與外因交疊在一起的結果。對有些商超來說，多年來對品牌方、供應商費用的依賴，結果就是商超內部采購部門選品嗅覺減弱，傳統的體系的貪腐也如影隨形。同時，在運營服務上落后，最為明顯的是很多傳統商超在商品、陳列、體驗十分相似，貨和場越來越趨于同質化。這既有市場變遷的施壓，也有自身缺乏危機感的落后。如今，傳統商超在困境中尋找出路，但仍不能阻止新的零售業態給傳統商超帶來的生存危機。新的零售業態也在進一步倒逼傳統商超退出歷史舞臺或自我變改。

  01

  人人樂依靠售賣子公司喘息

  人人樂的名字，在零售行業曾是響當當的存在。

  90年代的中國，經濟發展一日千里，大量人口從農村沖進城市，從內地殺向沿海，隨著中國城鎮化進程的飛速發展，一大批本土零售連鎖企業順勢崛起。1996年，人人樂第一家超市在深圳開業，彼時的人人樂以生鮮超市起家，并通過樹立品牌口碑，很快站穩腳跟。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人人樂憑借著獨有的擴張策略，即先進軍一個區域中心，成熟后迅速在區域內開出多家新店，以形成其規模和品牌優勢，然后通過在華南、西北、西南、華北設立了四個運營大區，網點覆蓋幾十個大中城市，成功實現跨區域連鎖經營。當時的這一策略，也使得人人樂的拓展所向披靡，并成功躋身中國連鎖百強。直到2002年之后，人人樂超市的總銷售規模每年都能保持30%左右的增長速度。到2004年，人人樂歷經8年時間，基本形成覆蓋全國7個省以及廣州、西安、成都、重慶、天津等城市的40多家大賣場，構建起華南、華北、西南、西北四大戰略區。到2010年1月13日，人人樂順利登陸A股，發展規模達到巔峰，整體營收突破百億，門店達百余家。這時的家樂福和沃爾瑪，店面年增幅只有20%左右。在廣東地區，人人樂與華潤萬家、新一佳并稱為“超市三巨頭”可惜的是，“上市即巔峰”的命運，同樣落在了人人樂的身上。

  2011年，人人樂一口氣開了24家門店，當年新開門店占其期末門店總數的20%。然而，接下來的幾年間，人人樂開始陷入頻繁的開店、關店中。在2014年及2015年的兩年時間內，人人樂閉店31家，這占據當年門店總數的四分之一。甚至于到了2017年7月21日，人人樂首家門店深圳南山店業已關門，無奈抱憾離場。在來勢洶洶的互聯網零售的劇烈沖擊下，傳統零售企業很快進入寒冬期，人人樂的“跑馬圈地”未能達到預想效果，且成了虧損的導火索。在過去幾年里，人人樂已經多次站在退市邊緣。2014年和2015年，人人樂分別虧損4.61億元和4.75億元，2016年被警示退市風險。2017年、2018年又連續兩年凈利潤虧損，人人樂二次“披星戴帽”(指股票被警示退市風險)。此后，雖然通過出售資產等方式暫時擺脫了退市危機，但人人樂的經營狀況并未得到根本性改善。

  營業收入已經連續十年下滑的人人樂，關閉門店的數量也在逐年攀升。2023年，人人樂關閉了22家門店，其中包括因合同到期、轉讓給其他商家以及長期虧損或不符合轉型需要等原因而關閉的門店。2024年上半年，人人樂的虧損仍沒有停止，上半年該公司實現營業收入9.7億元，較上年同期營業收入下降39.86%;凈利潤-2.84億元。如今，售賣虧損的子公司成了人人樂獲得資金喘息的唯一機會。今年7月12日，人人樂發布公告稱，擬通過公開掛牌方式轉讓14家子(孫)公司100%股權和公司及下屬子公司對其中13家有經營門店標的公司的相應債權，這些公司大多經營有人人了樂超市門店，門店覆蓋包括長沙、成都、天津、重慶、廈門、惠州、南寧等多個城市的人人樂。公告稱，這符合公司收縮虧損區域，集中資源發展優勢區域的發展戰略，有利于降低整體經營風險，充實企業流動資金?；仡櫲巳藰返陌l展歷程，不得不令人唏噓。

  02

  大潤發或將易主

  10月15日，高鑫零售發布公告稱，公司董事會于2024年9月27日接獲一名有意要約人的接觸函，表明有意就公司全部已發行股份提出附先決條件的自愿有條件要約。公告同時透露，高鑫零售控股股東阿里巴巴方面與有意要約人的討論正在進行。阿里巴巴集團也正在與若干其他人士進行討論?；诖?，市場有關高鑫零售或將易主的猜測進一步加劇。大潤發作為曾經的一代超市之王，在傳統零售業的黃金時期，它不僅超越了家樂福和沃爾瑪等國際巨頭，也穩坐國內最大零售超市的寶座。

  回顧大潤發的發展歷程，從中國最大的零售商，到阿里巴巴新零售的試驗場，再到如今阿里與新零售漸行漸遠，大潤發可謂見證了中國零售業的高光和低谷。大潤發最早于1996年創立于中國臺灣，屬于潤泰集團，并于1997年進軍中國大陸，開出了第一家完全由中國人自行設計規劃營運管理的大型現代化超市。以精選商品吸引大量顧客，在1999年，大潤發就創下240億元的營收業績，成為了中國商超行業的一匹黑馬。2005年，大潤發第一次進入中國連鎖百強榜單，就排進了前十，到2009年，大潤發以營收404億元，取代家樂福成為中國大陸市場零售業冠軍。2011年7月27日，大潤發與歐尚合并在香港上市，擁有大潤發和歐尚的高鑫零售，市場占有率超過沃爾瑪，一躍成為中國最大零售商，也成為當時最賺錢的超市，在資本市場廣受追捧。然而，好景不長，隨著電商的崛起以及消費者購物習慣的變化，商超行業逐漸走向低迷。大潤發也逐漸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2017年，阿里巴巴入主大潤發，試圖通過“新零售”模式重塑這家老牌零售商的命運。這場被外界視為阿里新零售戰略的重要一步，但如今看來卻未能如愿延續大潤發的輝煌。早在2017年，阿里巴巴宣布投入約224億港幣，直接和間接持有高鑫零售36.16%的股份，成為其第二大股東。2020年，阿里巴巴再次增資，直接和間接持有高鑫零售的股份比例達到72%，并逐漸成為其控股股東。目前來看，阿里巴巴集團及其關聯方合計持有高鑫零售的股份比例超過78%。雖然阿里為高鑫零售帶來了新零售的轉型升級和線上業務的拓展，但近年來，內部的轉型陣痛，外部的競爭加劇，讓高鑫零售一度停滯不前，接連虧損。從2022年出現首次虧損后，在2024財年更是雪上加霜。

  從2024財年來看(2023年4月1日至2024年3月31日)，高鑫零售實現營收725.67億元，同比減少13.3%;實現歸母凈利潤-16.68億元，同比下降1572.48%。這也是高鑫零售自2011年上市以來最大規模的虧損。同樣，近年來高鑫零售同店銷售增長均為負，2024財年同店銷售增長指標再降至-6.60%。近年來，高鑫零售在嘗試通過各種辦法扭轉頹勢、提升業績。2020年，高鑫零售推出小潤發這一新零售社區型生鮮超市，旨在滿足消費者對生鮮商品的高品質、便捷性需求，同時拓展大潤發的線上線下融合業務，但后期陷入停擺狀態。有分析指出，小潤發的運營成本高、商品價格高，在社區生活圈中缺乏競爭力。M會員店是高鑫零售近年來推出的另一種新業態。M會員店采用會員制模式，提供精選商品和優質服務，以吸引高端消費者。2023年4月，首家M會員商店落地江蘇揚州。據悉，M會員店將于今年年底前在長三角地區開出7家店。加大新店型的布局伴隨著的是傳統大賣場店型的收縮。2024財年，大潤發關閉20家，新開6家，導致大潤發數量凈減少14家。截至2024年3月底，高鑫零售在全國范圍內共開設507家門店。除了店型的拓展之外，大潤發也在嘗試改變產品結構，包括提升自有品牌產品占比，加大低價、差異化的產品供應等。10月15日，高鑫零售發布的截至今年9月30日前6個月的業績預告顯示，其凈利潤約為1.5億元至2億元，同比扭虧。高鑫零售在公告中表示，業績改善得益于同店來客數企穩，同店銷售額實現正增長，以及降本增效的快速推進。

  03

  “消失”的家樂福

  去年的8月底，家樂福在北京最大的門店雙井店關門了。曾經在中國市場擁有300多家門店的家樂福，現如今門店數量也只剩下了個位數。

  1995年，家樂福在中國的第一家門店于北京開業，其營業面積大約為8000平方米，這也標志著中國首個真正意義上的超級大賣場的誕生。

  在當時，家樂福就作為一種新的零售業態，逛超市開始慢慢變成一種家庭生活方式，人們開始熱衷于一邊逛一邊買?；仡櫘敃r的中國市場，卻恰如當下，一邊是傳統商超的舉步維艱，一邊是山姆、Costco的高歌猛進。彼時，也就是1996年，中國百貨店進入低谷期，到1999年，全國多達62%的大商場出現利潤負增長，30%甚至陷入了虧損。一邊是百貨店的低谷期，一邊是家樂福一路高歌，在全國14個城市開了26家分店 。不止如此，當時家樂福還因其先進的超市管理模式，受到大批本土商超學徒的效仿，2000年后，家樂福因在上海設立家樂福中國培訓中心，而獲得了零售業“黃埔軍?！钡拿雷u。2001年，家樂福總部表示，“今后在華擴展業務的速度將保持在每年新開10家大型超市以上”。從2002年到2006年，四年間家樂福在中國的大賣場由35家上升到100家，翻了近3倍，平均每年新開16家店。在2003年，家樂福在中國的銷售額高達134億元，而當時沃爾瑪銷售額僅為58.5億，不到家樂福銷售額的一半，這標志著家樂福已經登上了零售行業的高峰。

  2007年，家樂福突破了一百家門店大關，門店數量多于沃爾瑪，更遠多于歐尚、樂購、麥德龍等。而這也讓家樂福一舉成為了中國零售市場中的“霸主”。

  但盡管如此，家樂福的成功背后的因素，也為其未來的衰落埋下了隱患。隨著零售領域市場競爭的日益激烈，家樂福的經營成果也開始顯示出疲態。在2006年，家樂福公司的營業收入增長速度首次經歷了下降。家樂福為改善經營狀況，在那一年并啟動了對大規模的改革。隨后伴隨著的是，管理層人才的大量流失，家樂福的業績也不可避免地再次下滑。到了2009年，其門店的數量和銷售額都被沃爾瑪和大潤發所超過。在2010年，家樂福門店首次宣布關閉。也是從那時起，家樂福開始接連關閉一些門店，并多次傳出其即將離開中國市場的消息。直到到2019年6月，家樂福中國的80%股份以48億元人民幣的價格賣身蘇寧。家樂福被蘇寧收購，其營收并未好轉，而是一路走衰。

  在蘇寧接管后的短短三個月內，家樂福的凈虧損高達3.04億元。到2021年為止，家樂福的總資產為115.42億元，而其總負債為137.88億元，已負債累累。2023年，因為蘇寧易購的資金支持未能如期改善家樂福中國有效庫存及恢復供應鏈關系，家樂福開始加速“瘦身”。最終，家樂福門店，由2020年末的228家，減少至目前的4家門店。

  曾經的家樂?？胺Q是中國本土零售企業的“教父”，如今它卻成為業內的反面教材?！按蠹乙菍覙犯８械酵锵В敲黠@是哭錯了對象”首經貿大學教授陳立平表示。他認為，判斷在什么時候進入一個市場不難，難的是選擇在什么時候退出一個市場，這里面其實是有大學問的，顯然這些跨國零售企業諸如Tesco、家樂福、麥德龍等跨國企業以“賣身”的方式離開中國市場，交出了很好的答卷。雖然家樂福在中國市場當前的境況確實令人唏噓，從曾經的王者到如今的困難重重，但總體而言，家樂福這些年在中國畢竟是賺得盆滿缽滿。

  04

  穿越周期的挑戰

  近幾年，包括沃爾瑪中國、家樂福中國在內，永輝超市、大潤發、華潤萬家、盒馬為代表的零售商超們都遭遇了困境。要么陷入了收入縮水、盈利減少，要么由盈轉虧、連續關店，有的甚至出現資金鏈風險加大等問題。曾經，在線下實體中，零售商超一直是商業模式變革的“領頭羊”。沃爾瑪、大潤發、永輝超市家樂福為代表的大賣場模式，阿里主推的盒馬“新零售”模式，山姆、Costco為代表的會員店模式，都曾一度被市場認可。如今，隨著胖東來對步步高超市、永輝超市部分門店的調改，也讓胖東來成為業內熱議的話題。更有區域商超經營者發出感嘆：所有的零售商、品牌商都覺得日子很難過，這也進一步說明中國零售業都面臨轉型。

  從90年代，沃爾瑪等外資商超憑借先進的管理模式和強大的商品力，在中國內地市場取得了輝煌的業績，一度成為中國本土商超的學習榜樣。但在近幾年，以家樂福、沃爾瑪為首的外資商超也出了問題。據媒體統計，沃爾瑪中國2023年有26家門店關閉。從2024年至今，沃爾瑪中國至少關閉了10家大賣場門店。自2022年以來，家樂福中國就陸續關店。不但如此，沃爾瑪昔日的“中國學徒”們也紛紛陷入困境。在社交平臺上，今年年上半年以來，多名網友發文稱，廣州、佛山、上海、沈陽等多地均有華潤萬家超市正式閉店，根據社交平臺網友最新的發帖，5月30日，佛山市華潤萬家嶺南大道店也將正式結業。

  不完全統計顯示，今年前四個月，華潤萬家至少關閉了12家大賣場門店，涉及沈陽、杭州、成都等多個城市。對此，華潤萬家對外稱，公司啟動了全業態的升級改造，根據每個城市的消費市場特性，進行針對性的業態調整，以保障更適合消費者的購物需求和體驗。商超的日子不好過，但并非所有的商超企業均業績承壓。今年4月，胖東來創始人于東來在一則視頻中稱，胖東來去年原計劃賺2000萬元，沒想到掙了1.4億元。這樣的凈利潤已經超過不少零售行業的上市公司。由于貼有傳統商超烙印，憑借不菲的業績，2024年以來，胖東來一躍成為行業“教父”，開啟了幫扶之路。

  有區域連鎖商超經營者表示，胖東來在中國零售業做了一個非常好的探索，背后的核心是胖東來讓每個員工發自內心喜歡為消費者服務，而且有創造力的為消費者服務，在這種情況下它堅持了好貨不貴和一個合理的加價率，同時商品不斷地創新。過去的那種高毛利時代恐怕確實很難再重復了，零售企業要通過極致性價比，滿足消費者需求來擴大銷售。而當下，大家都面臨轉型，就看誰轉型轉的快，能在困境與挑戰中穿越周期。

  目前來看，不管商超做什么新嘗試，最終都需要穿越周期。在傳統超市式微的當下，Costco和山姆超市表現都還不錯。無一例外，它們都擁有更低的成本以及對供應鏈的強把控力。也許商品力和建立在消費者信任基礎上的品牌力，才是其取得不俗業績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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